龙泉笑弹刀剑 第二部（五）

（五）七巧清心丸

　　车箱宽大舒服，马匹训练有素，车夫善于驾驭，坐在马车上像是坐在水平如镜的西湖画舫上那么平稳。

　　青州最好的马车，最好的车夫。

　　罗清彤已恢复了女装，身上换了一件淡黄绸衫，更显得潇洒飘逸，荣光照人，此时在马车中火五感觉到她格外美丽。

　　罗清彤脸色红了红，“干嘛总看我啊？”

　　火五笑道，“因为你漂亮，难道总不成要我看马车上的壁板。”

　　罗清彤笑了笑，“那是。七巧山庄在洛阳九曲溪谷，晚上在驿站换马后，连夜赶路马不停蹄，估计明晚即可以到达。”

　　* * *

　　七巧山庄位于洛阳九曲溪谷，从洛水一路奔腾而来的地下水由深谷中渗透地表，清澈的溪水百转千折，九曲溪谷故此得名。

　　马车出了洛阳城，又行驶了一个时辰左右，便到了一所朱门白墙的大庄院前，庄子周围小河环绕，河边满是绿柳，火五和罗清彤第一次来七巧山庄，眼前这儿竟能见到这等江南风景，大出意料。行到近处，见大门外写着“七巧山庄”四个大字。

　　罗清彤走上前去，抓住门上擦得精光雪亮的大铜环敲了三下，然后放下铜环，退在一旁。过了半晌，大门缓缓打开，并肩走出两个家人装束的老者。

　　火五微微一惊，这二人目光炯炯，步履稳重，显是武功不低。左首那人躬身说道：“两位驾临敝庄，有何贵干？”罗清彤掏出一封信函，道：“得意山庄门下弟子，有事求见贵庄庄主七巧庄主。”

　　那人道：“我家庄主前日已去华中龙泉门，估计七日后方回。如果有事找我家庄主，请在七日后再来。”罗清彤道，“那向小青向小姐呢？我是她的好朋友。”那家人道，“小姐随同庄主一起去龙泉门了。”旁边一家人道，“既然是庄主和小姐朋友，不妨进庄休息。”

　　罗清彤满脸失望之色，说道，“既然庄主和小姐都不在，也不便打扰了。”

　　* * *

　　宓妃，洛水之神，清清洛水千年不竭，洛水清清水草斜斜的疯长。关关睢鸠，呦呦鹿鸣；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。一条千年流淌不竭的洛水，在那斜斜疯长的水草里，曾漫涣出人类远古时期爱情的诗章。是不是这洛水天生就是令人生情的地方？

　　火五望着九曲溪谷的水草，死并不可怕，只是他刚踏入江湖，就遇到生死之事，尤其是遇见了罗清彤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孩，才觉得生命的珍贵。

　　正如罗清彤所说，“我要你活下来，至少为我而活。”

　　河水在夕阳中默默流动，凄凉的河，凄凉的天气。

　　火五与罗清彤坐在河岸旁、荻花间，双手相握，流水声轻得就像是垂死者的呼吸。他俩在听着流水，也在听着对方的呼吸。

　　流水是永远不会停下来的，可是火五的呼吸明天却随时都可能停顿。

　　罗清彤面色凄苦。

　　这儿与龙泉门相隔数千里，明天无论如何也赶不到。

　　黑暗笼罩了九曲溪谷，忽然传来一点闪动明灭的微弱火花。

　　不是灯光，是炉火。

　　一叶孤舟，一只小小的红泥炉火，闪动的火光，照着盘膝坐在船头上的一个老人，青斗笠、绿蓑衣。

　　风中飘来一阵阵苦涩而清冽的芳香，炉上煮的也不知是茶、还是药？

　　一叶孤舟，一炉弱火，一个孤独的老人。对他说来，生命中所有的悲欢离合，想必都已成了过眼的云烟。他是不是也在等死？

　　看着这老人，火五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感触，忽然站起来挥手。

　　“船上的老丈，你能不能把船摇过来！”

　　老人彷佛没听见，却听见了。“你要干什么？”火五道：“我闻着你煮的茶水甚香，想喝一口，行吗？”

　　老人没有开口，竹蒿轻轻一撑，轻舟却已慢慢的溜过来。

　　火五笑了。

　　罗清彤用手指搔搔火五的手心，低声道，“你还乱吃东西，不怕吗？”

　　火五握住罗清彤的纤纤玉手，笑道，“没事。”

　　三人坐在船头，忽明忽暗的炉火照着三人的面孔。

　　炉火上的小铜壶里，水已沸了，苦涩清冽的香气更浓。

　　老人提起铜壶，为火五酌了一杯茶。

　　火五接过已斟满苦茶的杯子，茶还是滚热的，盛茶的粗碗很小，他一口就喝了下去，道：“有句话我若说出来，你一定会大吃一惊。”

　　老人道，“什么话？”

　　火五道：“我已经是个快要死的人。因为我中了千香醉。”

　　老人并没有吃惊，至少连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露出来。

　　火五道：“我说的是真话，没有人愿意一个陌生人死在自己船上，你不赶我下船？”

　　老人道：“你也不会死在我的船上。”

　　火五道：“为什么？”

　　老人道：“因为你遇见了我。”

　　火五道：“遇见了你，我就不会死？”

　　老人道：“是的，因为我不愿意有人死在我的船上。”

　　火五“哦”了一声，道，“这茶味道不错，不过是茶还是药？”

　　老人道：“是茶也是药。”然后提起铜壶，道：“还要不要再喝一杯？”

　　火五道：“好！”又想笑，却已笑不出。

　　他忽然发觉手指与脚尖都已完全酸软，而且正在渐渐向上蔓延。

　　老人道：“你知道你喝下去的是什么茶？”

　　火五摇头。

　　老人道：“那是七巧清心丸。”

　　火五道：“七巧清心丸？”

　　老人淡淡道：“正是。”

　　罗清彤大喜，叩头相谢，“多谢前辈相救之恩。”

　　老人道，“不用谢。七巧仙人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，便以奇药相谢，我放在手边无用，正巧你需要。”

　　火五的眼睛逐渐变得迷离，老人与罗清彤的容貌逐模糊起来，他慢慢闭上了眼睛，药物的作用，使他太困，好想休息，倚在罗清彤身边小寐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