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夫指

一 问鼎

　　青州，凌绝顶。

　　一轮圆月已升到半空，冰羌王气势辉煌的住所飞檐上，闪出一道黑影。

　　黑影迅速在屋顶奔行，突的一个翻身，飘落在天井当中，四周漆黑，凭着微弱的月光黑影向正中的大厅跃去。

　　整座大厅漆黑一片，那黑影微一错愕，大厅梁上已有一柄长刀击下，黑影举手一架，发出金属磕碰的声响，原来，那黑影的手上，不知为何多了一副铁钩，那刀手借力飘落在地，长刀再度出手，上挑，下劈，横斩，那黑影手中铁钩左遮又挡，长刀那凌厉的攻势竟奈何不了他，就在这时，传来一声低吼：

　　“住手！”

　　须臾间，灯火通明，只见大厅正中坐着一人，人高马大，双拳大如流斗，正是冰羌王，四周围满了手持火把的冰羌族勇士，那黑影在火光照耀下，手佩双钩，全身铠甲，正是恒王任狂。手持长刀的刀手，正是豹帅夏侯笑。

　　任狂对着冰羌王无天吼道：

　　“奶奶的，你们居然这样招待老子，还好我够机警，要不就死在夏侯笑的手里了！”

　　无天赶紧赔笑：

　　“恒王武功盖世，何况夏侯老弟出手有分寸，不会出事的。”

　　夏侯笑也笑道：

　　“机警些好，三天前有人留书羌王，说今夜来取鼎石，不机警些怎么行！”

　　恒王这才消了些气，问道：

　　“知不知道是谁？”

　　羌王眼里闪过一道精芒，狠声道：

　　“可能是问鼎山庄副庄主，含笑刀。”

　　任狂和夏侯笑同时叫了出来：

　　“风无机！”

　　正在这时，天井中有人叫道：

　　“瓦当镇民团教头方紫风前来取鼎！”

　　话音落时，人已到大厅，身后躺下了五名冰羌族勇士，那方紫风手持长枪，罩一袭黑衣，面如寒冰。

　　夏侯笑冷笑：

　　“这种角色也敢留书取鼎！让我用惊雷七式来送你一程！”

　　手中长刀劈面击来，“惊雷七式”乃是夏侯笑成名绝学，快若闪电，方紫风将头闪过，手中长枪如龙腾般刺出，夏侯笑收招不及，被长枪刺中肩头，任狂见夏侯笑势危，跃向方紫风，双钩带着风声划出.

　　无天也起身向战团跃来，方紫风一人力敌三大高手仍面无惧色，长枪舞起如道铜墙，将自己护在其中。

　　忽听又传来一声话语：

　　“洛阳捕快司空战前来取鼎！”

　　羌王大惊，但来人已加入战局，对方紫风叫道：

　　“方兄，我来帮你！”

　　手中刀带起一抹月光斩向羌王，方紫风冷声道：

　　“司空战，你给我走开！”

　　羌王一个不及，被刀斩下头颅，司空战笑道：

　　“那好，方兄，我先带鼎石走，你自己小心！”

　　说罢，自羌王无天怀中取出个包裹，转身便去，方紫风怒喝：

　　“司空战，留下鼎石！”

　　但恒王和豹帅令他不得分身，只能看着司空战长笑着离去。

　　司空战奔下凌绝顶，将怀中包裹打开，大吃一惊，里面乃是块山石，旁边有一丝绢，上写：鼎石已归青州郡，诸位有劳了。问鼎山庄，风无机。”

　　司空战仰天叹了口气，月光淡淡的照在他身上...

　　二 我正义所以我怕死

　　问鼎山庄，毁了。

　　傲天盟盟主“狐王”离恨天站在问鼎山庄被鲜血***土地上，面前是问鼎山庄的庄主，鼎正，两个人都在站着，只不同的是，鼎正是被绑着，他们都在等一个人来，风无机。

　　离恨天这次算准风无机去青州凌绝顶取鼎石，所以昨夜亲率手下人马进攻问鼎山庄，少了风无机的山庄在离恨天的眼里，和砧板上的鱼肉没什么区别，鼎正所仰仗的，只有风无机，如今，他还在盼着风无机回来，离恨天也是，所以，他们都在等。

　　风无机回来了，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意，随即又淡淡一笑，因为他看见，鼎正正看着他，眼中闪烁的是坚定，视死如归。他明白那个眼神。

　　离恨天也看见风无机了，他也笑了，对风无机道：

　　“风兄想必已经把鼎石取回。”

　　风无机又是淡然一笑：

　　“狐王昨夜趁我不在前来拜访我庄，想必不是专门来问我此事的。”

　　离恨天赞道：

　　“人皆说你是含笑刀，今日一见，果然名不虚然，你可想出手？”

　　风无机依旧是那个笑容：

　　“我为何要出手？”

　　离恨天讶道：

　　“不想为他们报仇吗？”

　　风无机看了一下四周：

　　“狐王在我身侧已埋伏不下百人，只待风某出手。”

　　离恨天突然喝道：

　　“风无机！你可愿归顺于我！”

　　风无机笑的前仰后合，手指着离恨天：

　　“狐王说话好大的弯子，到现在才说到正题。叫我归顺便归顺好了，反正这个山庄我已呆了六年，厌了，想必狐王的傲天盟要比这里华丽百倍。”

　　鼎正在旁已嘶吼：

　　“风无机，你这个贪生怕死之辈，枉我还待你如兄弟！”

　　风无机走到鼎正面前，仔细看了看鼎正及近疯狂的脸，笑道：

　　“庄主，我帮了你六年了，你该知足了。”

　　离恨天诧异问道：

　　“风兄不是向来自命正义的吗？何以如此痛快便答应与我？”

　　风无机转过那英俊的面容，笑着对离恨天道：

　　“我的确自命正义，但是，我也很怕死。”

　　离恨天点了点头，风无机继续道：

　　“人，在正义和生命之间，会选什么，我当然选生命，没有生命还有什么狗屁正义！你看鼎正庄主，为了正义居然不要生命，他的脑子坏掉了....”

　　鼎正打断风无机的话，骂道：

　　“胆小鼠辈，黄口小子...”

　　风无机右手一扬，嘴里喝道：

　　“狐王，今日我便送你个进身之礼！”

　　右手中闪出一道淡淡的刀光，如清风般划入鼎正的脖子，又瞬间不见，风无机依然负手而立，面上带着如刀光的笑。

　　鼎正的脖颈间多了道血痕，那血痕渐渐的变粗，最后，蓦的一腔鲜血把鼎正的头颅顶起，掉落在风无机的脚下，离恨天拍手贺道：

　　“风兄好精妙的刀法，自今日起，你便是我傲天盟的副盟主！”

　　风无机淡淡的一笑：

　　“谢盟主，还请盟主允许我把故主的尸身葬了，毕竟相识一场。”

　　离恨天大笑：

　　“好！人之常情，有何不许！来人，把鼎正的尸体拉出去埋在丹阳林道去，其余人等，都出来参见副盟主！”

　　四周墙外跃进两百余人，齐齐的跪下，嘴里喊道：

　　“九州风烟起，唯我独傲天！属下参见盟主，副盟主！”

　　风无机对着离恨天笑道：

　　“如果我要没答应，怕是现在早已成他们刀下之鬼！”

　　离恨天亦笑道：

　　“如果风兄不是识时务的人，我又何必苦等一天。”

　　两人同时放声狂笑......

　　三 杀了你好吗

　　傲天盟。

　　自从风无机加入后，声势更胜从前，江湖中那些正义的侠客无不对风无机的行经唾弃，但只是敢说不敢做，因为他们畏惧他的刀。

　　风无机坐在傲天盟的密室里，听着离恨天说江湖上发生的事。

　　“最近江湖上骂你的人可不少啊！都是些把正义挂嘴上，心里龌龊的家伙，你怎么看。”

　　风无机穿着从杭州专门订做的白锦团花长袍，手里提着青州名酒“醉蝶酿”淡淡的道：

　　“风某刀在手，何惧千夫指，万人唾，惹的我恼了，便叫他们和此酒一样。”

　　手上运力，那坛中的酒竟化做雾气消失在空气里...

　　离恨天继续说道：

　　“这两天豫州灵山寺附近冒出个组织，扬言灵山寺是他们的地盘，我们两个下属去探察，一死一伤，伤者回报说，首领是个叫应熊的壮汉，使一把重达千斤的熟铁锤，我打算让你去把那个应熊的头带回来。一是要你在盟里立威。二嘛，要让他知道，敢动我傲天盟的人是什么后果！”

　　风无机脸上邪邪一笑：

　　“后果？死在我手上是他的荣幸，好，我去会会这个应熊，来盟里半年了，还是第一次出去杀人，不知道我的刀还能不能用。”

　　说罢，走了出去...

　　三天后。

　　“喏，就这个家伙，我一刀便得手了，不过话又说回来，他的头真重！拎的我手都麻了。”风无机坐在傲天大厅里，指着地上血淋淋的人头道。

　　离恨天阴沉着脸，摆摆手，身后两个侍卫跑出提起人头向外走去。

　　“听说过司空战没有？”离恨天两眼瞪着风无机问道。

　　风无机端起桌上的香茗品了一口，才答道：

　　“司空战，洛阳捕快，善使单刀，一套无为刀法也算的上入眼，自命正义。”

　　说完继续喝着茶，离恨天道：

　　“前天他闯入我傲天盟，杀我堂主两人，盟众三十余人，扬言要杀你。”

　　风无机淡淡一笑：

　　“这帮人，唉~，总在我不在的时候来找我，罢了，我去会会他。”

　　离恨天道：

　　“可有把握胜他？”

　　风无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：

　　“胜他难，杀他易，还是杀了的好。”

　　洛阳城

　　风无机穿着白衣手提美酒走在熙熙攘攘的人中，司空战看见他了，他也看见司空战了，那目光没有先后，同时交汇在对方眼中，只不同的是，风无机的是微笑，司空战的冰冷，风无机用手指了指擂台，司空战转身便向擂台走去，风无机一口喝掉手中的酒，脸上泛起一个邪笑...

　　擂台上的人被司空战清走，风无机轻轻提气飞上擂台，看着司空战的眼中含着笑意：

　　“君为何要杀我堂主盟众？”

　　司空战冷冷的道：

　　“因为你。”

　　“我？”

　　“不错，你再不知悔改，那便是你的下场。”

　　“让我杀了你好吗？”

　　司空战再不答话，解下背上的刀。

　　“纵使相交百年，也要各为前程，看来风某与司空的一战是免不了的，再问你一句，杀了你好吗？”

　　司空战未等风无机说完，刀已出手，风无机摇头苦笑，右手中多了一道刀芒，“后发先至”那刀光如美人的手，抚向司空战，“刀一出手风必含笑”风无机转过身，轻轻跳下擂台，司空战挺立在那里，一动不动，手中的刀“叮”的一声掉在了地上，随后是他的头，他的手臂...

　　在死之前他好象听见风无机从台下笑着说“杀了你好吗？”

　　......

　　四 红颜，红颜已老

　　今天，是我大喜的日子，离恨天为我找来个绝色女子为妻，四周都是红红的，如血一样，那个女子坐在床上，我在冷冷的看着月光，心里很清楚离恨天要她来监视我，但是，我仍要饮下这杯苦酒，我忽然笑了，走向女人，搂住她，将她拥到床上...

　　看着女人在床上睡了，我走出卧室，看着那清冷的月光，自己来傲天盟已经六年了，一人之下，万人之上，杀人无数，离恨天越来越信任我，我想，该是时候了吧！

　　四月九日，离恨天说出了一番令整个傲天盟震惊的话，他要把盟主之位让给我，他则做傲天盟的供奉，不在打理盟内的事，安心修身，今天，我才发现，离恨天狐王的称号是那么的贴切，他交给我一副令牌，这副令牌乃是他暗中训练的死士的调动令牌，一个人，能将一千五百人暗中训练成杀人机器而不让外人知道，这需要什么方法，什么智慧。离恨天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，我错了，我必须还要等，等着他暴露出最后的，致命的弱点。

　　我成了傲天盟的盟主，离恨天则轻松的多，每天喝酒练功，他那碧血双枪的工夫怕是我也要千招外才能寻找出破绽。

　　那个女人怀孕了，我从来都是笑着陪着她，她好象从来没问过我什么，但是，她想问的却永远问不出，一个夜里，我从梦中惊醒，回手一掌击中了女人那白皙柔嫩的胸膛，她来不及呼痛，便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走了，我心里没有一丝罪恶感，只是对着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喃喃的道：

　　“下辈子，莫在要入江湖，做个农家女，江湖，不是你来的。”

　　我从床上下来，提起桌上的酒向离恨天的居所走去，离恨天还没睡，他在看着自己的碧血枪，看的入神，我轻扣了下门，他转过身来，问我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陪着听风休息，听风是那个女人的名字，我喝了口酒，告诉他，我已将她杀了，离恨天楞了一下，问我因为什么，我笑着喝了口酒，因为我自从她受孕后便没碰她，今天和她亲热一下，她居然反抗，所以，将她杀了，离恨天说，你好狠的心啊，那没出世的孩子便这样也随她母亲去了，我说道，怕什么，天下女人多如海沙，再找个不就好了。说完我和离恨天大笑...

　　外面的月光照进来，我发现，原来我和离恨天早已没什么区别，已经习惯了黑暗。

　　五 悠悠之口，自裁

　　风无机来我傲天盟已经六年了，这六年来，我从没有相信过他，但是昨夜，我相信了，一个连自己孩子都能下毒手的人是不会为他以前的主人报仇的，我终于可以放心了，傲天盟在他的领导下，会比我更残暴，会有更大的野心。

　　风无机进来了，脸上带着那一贯的笑，身后是数十名下属，他轻笑着对我说：

　　“狐王，一切该结束了。”

　　这是他加入傲天来第一次喊我的绰号，我知道自己犯下了个错误，相信他一次，

　　让我万劫不复，他告诉我，我的死士被他调到瓦当镇，外面是应熊率领的灵山寺组织，我惊讶了，应熊，不是被风无机给杀了吗，我当时确实派人暗中查了，风无机看穿了我的疑问，不错，我带回的人头的确是应熊的，但是，我忘记告诉你了,他还有个孪生的哥哥，而且我们还不错，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我的行动的人，他弟弟甘愿把头送我让我得到你的信任。

　　我的双枪终于出手了，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觉的自己的枪原来是那么慢，风无机的刀是那么的恐怖，我终于看清了那刀，它轻轻的贴在了我的脖子上，冰冷而又感觉那么温柔，就向风无机的笑......

　　我笑了，风无机，你杀了我没什么，你可杀的了天下悠悠之口，你连背弃两个信任你的人，你杀掉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，你杀了司空战，你只不过比我多残活几年罢了，我在黄泉路上和那些死在你刀下的人等着你，哈哈哈！我向前一倒，刀锋割下了我的头颅，我的头掉在地上的时候，我看见，自己的血从伤口喷出，血覆盖了我的眼...

　　六 千夫指

　　风无机去了丹阳林道，鼎正的坟早已荒芜，风无机跪在那里，第一次哭了，哭的那么伤心，他对着那座郁郁的青冢泣道：

　　“大哥，小弟终于替你报仇了，当年你的眼神告诉我，让我活下去好让问鼎山庄能再次振兴，大哥可知道，活着要比死去更难，我亲手杀了结拜兄弟司空战，杀了生死之交应熊，甚至因为我在梦中叫了你的名字，我杀了自己的爱人和没出世的孩子，这一切，只因为，你的一个眼神，我多想当年视而不见，挥刀战死，可是我不能，我现在杀了离恨天，毁了傲天盟，可结果呢，要我如何去振兴问鼎山庄，要我如何去面对天下悠悠之口，要我如何去面对千夫指，在世人的眼中，我是个连狗都不如的人，连背两主，杀害那些正义之士，我终于发现，正义原来那么简单，听风，如果你和我孩儿泉下有知，休要怪我，只因为我已答应大哥要替他报仇，司空战，你我相交一生，最后你终于死在我的刀下，如果有来世，我愿还你一刀，应熊，你的情意我会铭记，但愿来生我能报答，我走了，我还要去面对千夫指，还要去重振问鼎山庄，虽然很难，但是，我不会退缩。”

　　一柱清香，一叠冥纸，留在那座荒冢......

　　风无机转过了身，擦去眼泪，脸上依然是那个笑容，淡淡的，和那点点泪痕一般无二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