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段封存的记忆

看朱成碧思纷纷

憔悴支离为忆君。

不信比来常下泪，

开箱验取石榴裙。

我叫青青，家住在瓦当镇，每天黄昏时，你都可以看到我在镇口徘徊的身影，我只是在等待，等待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人。

他叫羿，住在我家隔壁。我们青梅竹马，一起长大。小时候，他总是喜欢买棒子糖送给我吃。还说长大了要带我去看外面的世界。

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到，在我的心目中，他永远是最讲信用的人。

但是后来他先离开了瓦当镇。那一年，他18岁，洛阳有支队伍来瓦当招兵买马。他说要去从军，好男儿志在四方，我相信他的选择是对的。

离开的那晚，我在村口抱着他痛哭，他轻轻拍着我的头说：傻丫头，等我，我一定会来接你的。

我流泪点点头。说：我一定等你回来。

然而，一年一年过去了，还是没有他的消息。

有一年我听说有个士兵逃回来了，还断了一条腿，我吓得惊惶失措，急急忙忙跑到村口去看，原来只是村头的阿三，我松了一口气。

阿三告诉我，他见到羿了，他说羿现在被派到扬州当守城的士兵。

知道羿的消息，我又是欢喜，又是悲伤，欢喜的是终于知道他的下落了，悲伤的是瓦当离扬州那么远，想见上他真是比登天还难。

然而事情总是有转机的，有一天，一个戏班从瓦当经过。听说这个戏班要去扬州。我去求班头将我收下，我可以做任何事情，只要您肯收留我。

看到我苦苦哀求，班头终于答应留我在戏班打杂。我很高兴，天天梦想着有一天能到扬州，见到我的羿。

经过各地的轮演，穿过风雪迷漫的青州，我们终于踏上了扬州这块美丽而繁华的土地。我的心在歌唱。

一到有空闲的时候，我就在扬州城的四周疯狂的寻找。终于有一天，我看到一个士兵，在抬头望着一幢华丽的楼宇。我轻轻走过去，羿，我轻轻叫道。

他看了我一眼，青青，怎么是你？你怎么来了。他显得很惊讶。

我笑了，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。我嘟着嘴说道。我就不能来么？

他高兴得大笑，当然能够。来。我带你去吃东西。他在街头给我买了好多吃的。我跟在他后面。快乐得像只小鸟。

来到他站岗的地方，他大声的对他的兄弟们说，这是我家乡的妹妹青青。大家要照顾她。

我心里甜甜的，像喝了蜜一样。

羿很节省，什么都舍不得花。一分一分的把钱攒起来。他的同行们都笑他就知道攒钱娶老婆了。说的时候都瞅着我，一脸的坏笑。

我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。但心里却很甜。

我也开始攒钱，总不能叫他一个人去扛吧。我总是这么想。我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。班头很喜欢我，总是夸我又机灵又懂事，年终时给了我一个很厚的红包。我拿着红包去找羿。

刚见到羿，他先开口了，你有没有存着的钱？可以借给我吗？

我红着脸说，我的就是你的，说什么借不借呢？

他的弟兄小虎子笑着问道：羿哥，你拿那么多钱，该不会是去送给红袖楼的飞飞姑娘吧？我看你每次一到发晌的时候就要去那里转一圈。

红袖楼？飞飞？

我记得第一天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盯着那幢豪华的屋宇就是红袖楼。

飞飞是红袖楼里的红牌姑娘。

羿喜欢飞飞吗？为什么？我的心暗了下来。

你真的要去红袖楼？我绝望地问他。

他点点头。

我掩面而去。

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省吃俭用，那么拼命的攒钱，原来只是为了去见飞飞。而我却在那里傻傻的激动，幸福。

我看他那么喜欢喝酒，我给他买酒喝，我看他整天郁闷不乐，我给他说笑话逗他开心。这么多年的辛苦等待却等来了这样一个结果。

是不是老天开的一个残酷的玩笑？

戏班终于要离开扬州去外地演出了，那一晚我去找羿，他不在，我抬着看到红袖楼里灯火通明，眼泪又一次忍不住流了下来。

在外地的四处漂荡，这是戏班的生活，也是我们这些人不得不选择的生存之道。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。戏班又来到了扬州。

羿，他现在还好吗？

走进扬州城，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。要不要去看看他？

在戏班里呆了二天，我终于忍不住了，在一个晚上，我干完活以后，来到了扬州街头。光滑的青石路，躺着许多被寒风吹得四处飘散的枯叶，脚踩上去，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。我叹了一口气，不知道该往哪里去。

在经过红袖楼时，忽然里面有个人被人抬着从里面扔了出来。还有**声喝骂着：找死，居然想跟二大爷争飞飞姑娘，真是不知死活。

我走过去一看，居然是羿。

他满身是血，似乎连爬都爬不动了。

我又惊又怕，不知所措间，幸好小虎子来了，我和他一起把羿抬到他的房间。

小虎子，你好好照顾他。我含着泪吩咐道，转身想走。

青青。羿忽然开口了。他微弱的声音让我不忍心离去。

原谅我。有液体从他眼角流下。

你别说了。我泣不成声，好好养伤吧。

不，我知道我不行了。我自己很清楚的。你听我说，他吃力的拉着我的手。叫我走到他面前去，飞飞，她是我最爱的一个女人。你不要恨他。

我用力的点点头，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流下。

有一次在大雪中，我受了重伤，快要冻死了，是她救了我，还给我养好了伤，我永远忘不了她对我的温柔和关切，我永远爱她。咳。。。。。。咳。。。。。。。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一个人就是。。。。。就是你，请你一定要原谅我。

我从来没有怪过你，从来没有。我在心里大声的说。但我说不出来，我只能拼命的点头。

突然他轻松的说，女孩子不要哭泣，要笑起来才好看，来。笑一个。

我挤了个笑脸，有一种液体流进了嘴里，咸咸的。

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。

屋外有雪粒打着地面嘭嘭的乱响。更夫打更的声音悠长而凄凉，回响在空荡荡的寒夜里。

那一年，我离开戏班，回到了瓦当。

走的时候，我去见了一眼红袖楼的飞飞。

果然是一个温宛秀丽，亲切可人的美人。

羿呢？我好久没见到他了。他还好吗？

他回家了。我笑笑说，我代他来向你说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