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剑风云录(97)身陷黑塔

王风枪上力道忽去，待他拔起长枪，池中那人竟切了手掌遁去，那只血手兀自穿在枪头，火光下忽明忽暗，不知是池里带的，还是断掌流的血水不住淌下，王风一阵作呕，甩了那只手掌，池中忽然跃出一人，身子柔若无骨，在空中轻轻一翻，接了手臂掉回池里，众人瞧得又惊又骇，池中却再无动静，一时间血污池上下死寂一片，沈忆翼喝道：“快走！”双脚连点，人如箭矢向前射出，蓦地木桥两旁各跃出一人，沈忆翼双掌齐挥，那两人仿如幽魂，竟在桥前凌空转折，但沈忆翼出掌何等迅捷，一人左肋中掌，一人后背被掌风扫到，两人在空中喷出一大口血摔回血池。沈忆翼眼见已快跳到对岸，他脚下独木桥竟向一侧滚动，猛听身后数声惊呼，已有几名弟子掉到池里，沈忆翼大吃一惊，叫道：“清婆婆！”话音未落，清婆婆已比他先跃到岸边，在空中双手各向左右射出一条丝线，“叮”的两声，血池尽头耀出两朵火花，空中已悬了一座丝桥。那座独木桥散成十数截圆木，功力深厚的长辈凭这些圆木跃到对岸，功力稍差的也是眼疾手快之辈，跃高半丈，伸手抓住丝线，数十名弟子便如粽子一般吊在空中。费仕风见清婆婆年纪老迈，竟能在空中以手撑线，心下暗自叹服，顺着丝线攀到对岸，脚下那些圆木四处飘散，荡出圈圈涟漪, 却不再有人跃出。

　　众人站在岸边，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刻，仿佛已被血池反射出的淡淡红光掩去，掉到血池里的弟子，却再也不见浮起，那些才在神域学艺几年的年轻弟子，几时见过这等惨事，呜呜哭出声来，沈忆翼喝道：“走！为他们报仇！”清婆婆叹了口气，水和尚念句：“阿弥陀佛！”跟在身后，众人来时摩拳擦掌，经此一役后，都是悲愤难当，只盼敌人便站在眼前，一起决个死战，偏偏连敌人长甚么模样也不知晓，走了大半日，只见到****和几个血人。

　　众人远离血污池，那腥臭味才渐渐去了，直走了两三里路，竟是一路太平，但人人心里都明白，风平浪静后的狂涛巨浪才最是可怖，众人这一路深入，隐隐觉得此行大是凶险。又走了数百丈，地势渐拔渐高，聂世湘计算路程，心里暗暗吃惊，走到费仕风一旁，问道：“风儿，你可知这到了哪里？”见费仕风摇头，指指头上，道：“常羊山！”费仕风惊道：“怎么绕到家里了？”忽听走在最前几位师兄齐声惊咦，众人纷纷停下步子，费仕风拐过弯道，正前一座高达十丈的黑塔巍巍耸立，塔前石碑写的是“枉死塔”，那黑塔共有八面五层，二楼起每层都点了一盆绿火，火前站了两名青面獠牙的执戟鬼差。沈忆翼伸出右手，绿面刑使递上一弓一箭，沈忆翼搭弓拉满射出，那箭疾如流星，直射向一名鬼差面门，众人见那鬼差吓得忘了动弹，正要喝彩，箭矢已将鬼差脸面射得四碎，原来只是一尊雕像，沈忆翼冷笑一声，朗声道：“请现身罢！”黑楼里嘻嘻阴笑一声，蓦地群鬼齐嚎，男鬼、女鬼、老鬼、小鬼，数不清的鬼笑鬼泣传入耳里，霎时间阴风惨惨，鬼声凄凄，众人心里大惊：“怎有这许多奸细？”不敢怠慢，收敛心神与鬼音抗衡，费仕风正听得头晕脑胀，五贤一齐张嘴高啸，啸声便如五柄利剑，在鬼音织成的巨网上横纵切割，音网支撑片刻便支离破碎，再也连接不起，渐渐弱不可闻，化成“嗯嗯呜呜”的呢喃之声，直至消失不见。

　　沈忆翼运起内力，将声音送入楼里，道：“既是前辈高人，一见又有何妨？”黑塔五楼忽然火光大盛，十三人一字排开，当中一人红发粗眉，身形高大，分站两端尾部的却是照过面的****，沈忆翼拱手道：“这位可是阎尊？你好啊！”众人听帮主口气，竟是认得，不由奇怪万分，那阎尊声音嘶哑，道：“沈帮主，你也好啊！”向卫道人道：“卫道长，想来‘黄婆汤’的解药是你配的罢？”卫道人微微一笑，道：“不错！”阎尊点点头，道：“若是‘黄婆汤’里再加入‘冰消雪释散’，你可还配得出解药？”卫道人闭目沉思半晌，摇摇头，忽然道：“因此你们才寻到伍寒山，又顺手布下那许多迷局？”阎尊默然不答，隔了会道：“想我堂堂地狱门，在你们神武门下屈居六十年，这滋味不大好受罢？”沈忆翼道：“当年两门联姻合并，合称‘神域’，‘屈居’二字从何说起？”阎尊冷笑一声，道：“若叫‘神狱’也便罢了，怎么后来又改成‘神域’？”沈忆翼道：“那时咱们悄悄并派，若叫‘神狱’，岂不教人疑心？”阎尊道：“那好罢，咱们好合好散，从此各走一边。”沈忆翼冷然道：“阎尊也忒小瞧我们，你派人害我弟子，又到我鼎湖宫捣乱，安的是甚么心？”阎尊道：“不过想拿回那时给你们的物事。”沈忆翼笑道：“那几样是贵派门主带来的嫁妆，只怕已是神武的身家财产了罢？”阎尊双手一挥，左右身穿大氅两人双手各捧出一只铜鼎，阎尊道：“两派门主既已归天，我们自该取回遗物。”沈忆翼瞧了心里暗惊，心念电转：“竟被他们发现藏鼎所在！”面上却不动声色，道：“当年为了那九只鼎，江湖上死伤无数，幸而贵派门主识得大体，两派合并后，江湖方有六十年的平静，如今你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么？”阎尊笑道：“那也无妨，若无厮杀，我等在地狱里岂不寂寞？”让身旁二人收起铜鼎，续道：“今日一别，咱们手里各有两只铜鼎，瞧谁先夺得其余五鼎，再约时日拼个你死我活罢！”火焰随话音熄灭，十三人已转入楼内。

　　沈忆翼道：“进楼！”方贤人道：“帮主，只怕有诈！”沈忆翼道：“咱们小心些，万不可让他们夺鼎离去！”众人听阎尊说得张狂，早已愤懑填膺，齐道：“咱们这便进去拼个你死我活，也不必再约时日啦！”沈忆翼道：“正是！容不得这批邪魔外道再入江湖！”众人想起血污池丧身的兄弟，已有几人走向塔门，五贤一齐跃到他们前头，道：“我们先入！”卓婆婆手中凤羽剑在门上轻划数道，那门厚虽数尺，怎挡天下第一神剑锋锐？立时塌成一堆木块。五贤当先走入，费仕风转头望了一眼黑漆漆的来路，也跟着走入，见塔内空空荡荡，正中一口水潭，塔顶一道细细水瀑洋洋洒洒落在潭中，储出一潭清水，倒是一反先前的阴森恐怖，显是鬼怪也要饮水。门旁一座窄梯直通各层，五贤和沈忆翼爬到顶楼，其余弟子便在各层巡视，哪知那十三人便如飞天遁地一般，消失得无影无踪，沈忆翼让包埕探查有无秘道，也是毫无结果，忽听塔外“轰隆”一声惊雷巨响，直震得地晃塔摇，众人大惊失色，一齐拥到塔外，但听得数十丈外岩石纷纷落下，扬起的灰尘迎面扑来，众人连忙退到塔后，却已无路可走，只见壁上一张纸条，以血书就：“六十年期满，自来解救！”落款是张鬼脸，众人心里惊道：“他要让我也尝尝困于地底六十年的滋味！”

　　包埕摸出匕首，在壁上重重一凿，但听“铿！”的一声，火花四溅，惊道：“这是花岗岩石，瞧颜色竟在山腹内数百丈，无法掘出！”又奇道：“却不知他们如何又能在山腹内**造塔？”他一路走来，对这地底建筑叹服不已，不信以人力能凿出诺大洞穴，这时见了花岗岩石，更是惊疑。沈忆翼道：“神域地界里有许多古怪建筑，那是咱们来前便有的。”费仕风想起海中那条隧道，心里也奇道：“世上当真有神仙龙王？”这时在塔前探查的人奔回禀报，道：“来路已全被巨石堵住，无法出去！”沈忆翼皱皱眉头，望向塔顶沉思，费仕风循他目光望去，想起塔顶飘落的水瀑，心想：“师父说咱们这是在常羊山腹，那道水瀑，莫非是山顶泉潭漏下？”想起多月未见的泉精，精神一震，向聂世湘悄悄说了，聂世湘听了大喜，又转述包埕，问道：“包师弟，那里有水浸下，土质可会稀松些？”包埕拍手道：“正是！我去瞧瞧！”带了十来人回到塔内，众人左右无事，都跟入黑塔，听包埕在塔顶叫道：“咱们可以出去啦！”众人大喜，包埕已在塔顶“铿铿钪钪”凿将起来，过了一个时辰，另有帮手换下包埕五人歇息，那塔顶距土面足有一丈，须得叠起两人方能触及，如此凿了六、七尺便添一人，直到如叠罗汉一般叠到八人，水瀑才由细转粗。包埕怕一时凿得太宽，泉潭一股脑儿灌下水来，便让其他人先停手，只留自己一人做起慢工，到后来水流哗啦啦流了一阵，慢慢又变回水带，包埕喜道：“成啦！”又叫齐师兄弟凿洞，过了半个时辰，头上一道光亮射入，已凿出能容一人穿过的大洞，清婆婆将一条丝线射入洞中，稳稳扎住，道：“大家从丝线爬上！”包埕不需丝线，先从洞口爬出，忽得左侧一掌摔来，他心喜下不及防备，只略抬手臂挡格，那摔碑开石的掌力打他正着，左臂左肋骨头立时折断，头下脚上又摔回洞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