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剑风云录(89)风云突变

王风手力甚劲，那渔船贴着水面向鼎湖山小岛飞滑，途中不住惊起的水鸟在众人头上盘旋不走，又哇哇鸣叫尾随渔船，张开翅膀时投下的身影，在江面上游如飞梭，忽然一只水鸟直直堕入水中，长嘴咬住一只小鱼，身子在江面上轻轻一转，已折回天上，费仕风笑道：“这等曼妙轻巧的身法、一击即中的本事，跟我月氏剑法里的‘坠击’变化相比，也不遑多让啊！”说笑声中，渔船已由江入海，靠近鼎湖山。王风站起身来，任由船儿自行靠到岸边，众人陆续跃到岸上，待将渔船绑好，这才瞧起帮主住址模样。

　　鼎湖山三面环海，只北面正对小扬州，因水汽丰润，气候宜人，全岛遍植的大榕树皆有二人合抱粗巨，遮得岛上树荫处处，凉风阵阵，一条青石铺就的盘山小道，绕鼎湖山三圈才通到山顶，沈忆翼居住的鼎湖宫，便建在山顶之上。众人穿的牛皮厚靴在青石路上踏出“叩叩”之声，费仕风原以为帮主所居必定防卫森严，哪知路上不见一人，问起杨广盛，才知沈忆翼喜静，岛上除了刑堂七色面具刑使，便只两名随身伺候小童。众人走了一圈，又绕到小岛北面，那小路窄窄一条，旁侧并无扶栏铁索等遮绊之物，望将下去，但见岛下怪石嶙峋，巨浪拍岸，水花乱溅，端的凶险万分，若是一不小心跌了下去，只怕骨头也要跌碎，费仕风几人贴着石壁，走得加倍小心。到得第二圈，惊涛轰轰之声略去，耳畔虫儿鸣叫声反而响亮起来，那些榕树苍郁挺拔，树叶丛中不知藏了多少虫子。费仕风兄弟千辛万苦来此一趟，离十日期限尚有一日半，担忧之情既去，便不急着赶路，一路指指点点欣赏海岛风光。

　　他们不急，杨广盛反倒催个不停，王风等人原本暗觉奇怪，转念想到他早有悔改之意，一路行来又走得爽快，这才释然。鼎湖山露在海上山峰高才百来丈，众人盘山而上却费了半个时辰，待到山顶，微咸海风轻拂，只吹得疲惫随汗水化去，远处蓝天碧波褐鸟白云，小扬州清晰可见，却也只剩棋盘大小，峰峦宛若棋子，费仕风心道：“果是人间福地！”再瞧鼎湖宫，高檐石墙红瓦青砖，建得极是雄伟，门前两座巨石雕像，左边是眉目慈祥的神仙，左手法诀右手持剑反背，剑尖从左肩上露出，长须飘在胸前，门右却是呲牙瞪目的鬼怪，手拿双锤，须发根根竖起，裤腿高卷至膝，两个石像都雕刻得恍若真人。阿强手指雕像，问道：“是门神么？”费仕风几人不知，杨广盛道：“问这许多做甚么？快去拍门！”他见鼎湖宫门紧闭，已暗暗觉得不妥。众人从雕像间穿过，走上三层石阶，最高的王风也不过到雕像腰臀。

　　王风执了门环才要拍门，那大门“呀”一声自行开了，有个小童站在门后，颔首行礼道：“几位请随我来。”杨广盛认得他是帮主贴身小童知书，见他安然无恙，心想自己担心只是多余，暗自松了口气，问道：“帮主呢？”知书道：“帮主闭关修练，知书也是半月未见。”杨广盛又问：“明礼呢？”那明礼是沈忆翼另一名贴身小童，知书道：“明礼伺候帮主闭关。”众人随他穿过大厅，来到内堂，知书奉上清茶，欲待退下，王风道：“不知青面刑使现下何处？”知书道：“不在宫中。”王风再问：“其他几位刑使呢？”知书语调冷冷，道：“都随青面出宫办事去了。”他在帮主身前随伺，身份竟自不低，唤刑堂首座也只叫声“青面”。王风听得一呆，急道：“那我师父呢？”知书道：“你师父是谁？赵雨么？”王风道：“嗯！”知书道：“青面已查到真凶便是杨广盛，帮主也嘱咐我只需见了杨广盛，便可放你师父出宫。”王风喜得站起身来，道：“正要如此！这便领我见我师父去罢！”知书道：“别忙，诸位先喝口热茶，我去去便来。”拿了茶盘，从侧门退下。

　　王风捧起茶碗，笑道：“终于可以见到师父啦！”费仕风几人都替他高兴，东方胜道：“所谓法网恢恢，疏而不漏，你师父既没杀人，自然不会冤枉他……”忽然想到杨广盛便坐在身旁，后边话儿便不说出口，他偷偷望了一眼杨广盛，见他正低头沉思，似乎没留意到众人说些甚么。王风将茶碗递到嘴边，正要饮下，杨广盛忽然道：“且慢！”从衣袖里拔出一枚银针，放到自己茶碗里浸湿，王风道：“捣甚么古怪？”杨广盛见银针并无变化，道：“没甚么，喝罢。”四人只道他终于落入“法网”，受了刺激，行事糊里糊涂。

　　众人慢慢把茶喝完，知书又从侧门走来，手里端着一盘四碟点心，王风转过头去，这一望真是惊喜交集，知书身后跟着那人，不是赵雨是谁？王风放下茶碗飞奔过去，抱住赵雨双手，见师父虽然面带些微憔悴，精神倒还健忘，王风想他在鼎湖宫中白白冤坐八日牢房，又惭又痛，哭道：“师父！”后面也不知该说些甚么，赵雨笑道：“你们怎么来了？”话里带几分意外，王风抹去眼泪，指向杨广盛，恨恨道：“凶手是他，是他害死伍师叔！又害师父在宫里受苦！”赵雨只淡淡道：“我已知晓，知书便是领我来换他的。”向知书微一点头，知书放下点心，走到杨广盛面前，道声：“请罢！”杨广盛瞧了赵雨一眼，头也不回随知书走去，费仕风见他背影孤单，不知怎么心里竟叹了口气。

　　知书和杨广盛一走，堂里便只剩赵雨和费仕风兄弟四人，众人围着赵雨诉说别来经过，赵雨叹道：“要来鼎湖宫一趟当真困难！”王风问起赵雨在宫中如何度过，有无刑罚加身，赵雨笑道：“你当是**逼问么？前三日每日都来三位刑使问话，我仔细述说，他们已不大疑我，第四日见了沈帮主一面，沈帮主见我老迈，换了间舒适客房让我居住，倒是十分信任我。”轻轻一笑，又道：“后来沈帮主将七名刑使全数派出调查此事，我便在鼎湖宫中吹风听海，修身养性，想不到没几日，你们竟都寻上门来，呵呵！”王风心下欢喜，道：“多亏狼王保佑！师父，咱们这便走吧。”赵雨道：“你们都肚饿了罢？吃些点心再走不晚。”王风递一块香酥饼到赵雨手里，道：“师父也吃！”自己也拿了一块，四人爬了半天山路，这时身边既无旁人，也不须客气，拿了糕点狼吞虎咽，赵雨只笑眯眯瞧着四人吃喝，手中捏的那块香酥饼却不放入口中。

　　待四碟糕点被吃得干干净净，赵雨将香酥饼扔回碟里，直起身子，道：“走罢！”王风站起身子，擦了嘴巴，拍拍肚皮道：“真香！”忽然见屋内光线暗淡下来，奇道：“天怎么……黑了……”“咕咚”一声晕倒在地上，赵雨转过头，见费仕风、东方胜、阿强也都歪在椅上，笑道：“师父配的‘黄婆汤’果然药力无敌！”知书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旁，问道：“师叔，如何处置他们？”赵雨想了想，道：“这几个孩子都是可造之才，先押到牢里罢。”知书点头道：“嗯。”却不动身，赵雨知他要自己搬动，叹了口气，道：“你师父怎么不传你武艺？”知书道：“师父说过，若我身怀武艺，举手投足间难免让沈帮主瞧穿。”赵雨笑道：“原来如此！也只师哥这样的聪明人，才教得出你这等古灵精怪的小妖。”知书笑了笑，道：“多谢师叔谬赞！”

　　费仕风体内狐涎药力虽受‘情素’压制，终究还有一些效力，四人里他最先醒来，睁眼时眼前一片漆黑，耳边只有水一滴滴落下的声音，他迷迷糊糊想起那日被乐鼎割破手腕抛到巨鼎里的事，心里忽然害怕起来，摸了手臂，只觉手上身上湿漉漉的，更是惊慌，双手向旁侧摸去，两边各有一个软软的身子，他摸了二人脸面，一人脸形瘦小，当是阿强，另一人方脸硬须，是王风，惊得喊道：“四弟！大哥！”二人一动不动，他又大声喊道：“大哥！三弟！四弟！”话里已带了哭腔，他焦急之下，王风和阿强身子明明还是暖的，他竟以为三人都已死去，哭了几声，周身软绵绵竟哭不出声来，忽然王风粗粗喘了口气，费仕风听了这声音，无异于抓住根救命稻草，喊道：“大哥！大哥！”王风“嗯！”一声醒来，道：“头疼得厉害！”费仕风心下稍安，左手在阿强头上穴位轻柔几下，阿强也醒过来，吓道：“二哥！这是哪里？黑漆漆的我瞧不见！”费仕风道：“我也不知道。”东方胜躺在王风右边，这时也清醒过来，摸了墙壁地面，道：“咱们在地牢里。”他扶着墙壁慢慢直起身子，头“砰”得撞在石头上，痛得他金星乱冒，几欲再晕过去，又坐倒在地上，问道：“怎么在地牢里？”其余三人这时也在想：“怎么在地牢里？”